做字，你必须知道小林章

2019年4月27日，阿里巴巴集团在UCAN 2019设计大会上，正式对外发布了一款官方字体“阿里巴巴普惠体”，并宣布该字体将在全球范围内免费授权给用户和公众使用，为商家，特别是中小商家减负，同时也贯彻了阿里“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的理念。

这套字体共收录了116,895个全形汉字（含5个字重），由汉仪字库主创设计师陶一泓主导完成；西文Alibaba Sans共7,205个拉丁字母（2种风格、共11个字重），覆盖172个语种（覆盖大部分欧语国家），由著名字体公司蒙纳（Monotype）公司字体总监小林章（Akira Kobayashi）主导完成。

做字，就必须知道小林章。小林章不仅是日本著名字体设计师，设计界的传奇人物。最初在日本照相排版业一大公司“写研”工作，后因设计Hiragino（ヒラギノ）明朝体、AXIS字体的西文部分在业界享有盛誉并一举成名，在日本被誉为“西文字体第一人”。2001年起，他开始担任德国著名字体公司Monotype的字体设计总监，除日常字体设计的指挥策划外，还与赫尔曼·察普夫（Hermann Zapf）、阿德里安·弗鲁提格等字体设计大师合作数年，完成了包括Optima nova®、Palatino nova®、Avenir Next®和Neue Frutiger®等多套经典字型的改刻，以及全新字型 Palatino Sans®的创作等。不仅做字，他还出了不少专业且畅销的书，《西文字体》系列、《字型之不思议》等书系统、轻松的将字体世界推到大众面前，被众多平面设计师视为必读经典。

小林章的参与以及他本人亲临UCAN现场分享，无疑让“阿里巴巴普惠体”吸引了更多关注。

其实，这不是小林章第一次参与企业定制字体设计，他不仅指导完成了2017年曾轰动一时的“腾讯字体”( TTTGB-Medium )，2018年索尼公司公布的企业专用字体SST同样出自他手。当然，这些只是小林章主导完成的中国企业定制品牌字体的众多案例中的几件。

互联网时代的日新月异，使得更多像阿里巴巴集团这样的互联网公司开始关注定制品牌字体的重要性。小林章回忆着20世纪的品牌定制字体行业，说道：那时的品牌字体大多是配合信封、便签等印刷品使用，而如今，随着互联网的普及，品牌推广的主要媒介发生了很大改变，企业更喜欢在新媒介上使用自己的专属字体。定制品牌字体可以方便快捷的帮助企业在各种场景、各种媒介中树立统一形象这一特性逐渐凸显出来。不可否认，是时代赋予了定制品牌字体更大的价值。

谈起此次与阿里巴巴集团合作的品牌字体“阿里巴巴普惠体” ，小林章坦言，“这套字体与其他字体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它是一套罕见的兼具稳定感及活力的定制品牌字体”。在这款字体最初的构思中，“它是年轻、活泼、充满动力的形象，这与阿里巴巴这家年轻的互联网公司属性相关”，但经过不断的修订，他意识到，这款品牌字体更应体现出阿里巴巴作为全球企业的稳重属性。因而，稳重与活泼并重，同时克服死板与生硬，便成为这套品牌字体最大的难点。为适应阿里巴巴集团多元的使用场景，小林章团队决定采用两款不同的字体分别呈现稳定感与动感两种企业属性，而这种求同存异的思路于品牌字体而言也是罕见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小林章主导的西文字体Alibaba Sans 中包含2种风格：代表稳定感的直立罗马体和代表动感的倾斜意大利体。

10个月，2种风格，11个字重，7205个拉丁字母覆盖了足足172个语种，满足了阿里巴巴集团及其经济体公司在全球化业务下的多个应用场景的需求，也见证着小林章对定制品牌字体的预测：庄严、正派的品牌字体风格已经成为过去式；未来，那些更贴近用户、更契合品牌发展的专属字体才会助力、赋能企业发展。

 

当然，除了企业字体，UCAN上小林章还有额外的分享。

 

我们没有放过这次“逮住”小林章的机会，在会后的采访时间替字体爱好者们向小林章先生请教了字体学习的问题，以下是站酷与小林章的问答。

站酷网：您在日本被誉为“西文字体第一人”，总结您从事字体设计的40余年，大致经历了哪些阶段？乐此不疲的钻研字体设计是出于怎样的初衷？在您看来，字体最大的魅力是什么？

   

小林章：最早对字体感兴趣应该是在小学大概10岁左右的时候，我从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很喜欢画画，所以美术课的海报作业也是我的强项。但是会发现如果只是画的好，有些画面很难理解，比如要画一个交通安全的海报，要提示小心注意车辆的信息，单纯只画一辆飞驰的汽车可能很难表达出来，画的特别好也不过是把车画的很漂亮，但作为海报要传达信息的话只有好看是不够的。如果这个时候写上“交通安全”这样的文字，才是一张诉求清晰的海报。那个时候我还小，并不知道设计是什么，但是我发现有些时候不写文字一张海报就没办法表达清楚，也是从那开始我会非常注意如何写出漂亮的美术字。

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是小学生，也不知道怎样写美术字，我就从报纸上找标题剪下来，描边填色写出黑体字。描出来的字很漂亮，会给海报作品加分。所以小时候我就知道好看的字是非常重要的。

后来上大学选读了设计专业，毕业之后到了“写研”公司做字体设计，那时除了西文字体也要设计汉字，我也非常喜欢汉字设计，而且还设计过数字。虽然我一直都很喜欢写字，但是因为“写研”对设计师的要求非常高，当时为了写一个数字0也要花一整天的时间。所以喜欢是一方面，不断练习也是另一方面。“写研”的设计师可以在一毫米的网格纸，也就是宽度是一毫米的网格纸上用细毛笔蘸墨汁画十条线，虽然现在我们常用鼠标操作来做设计，但是手写的感觉一直都还是有的，因为当时做了很多的练习，因此即使现在用电脑画曲线，手写的感觉和手写时应该注意些什么都掌握的非常扎实。

在“写研”的时候，我就对西文字体很感兴趣，偶然一次机会，我在公司的书架上寻到赫尔曼·察普夫先生的西文字体设计书，它深化了我对西文字体的喜爱。赫尔曼·察普夫先生是一位特别优秀的字体设计师也是书法家，是我最崇敬的一位大师。我记得那本书非常漂亮，里面有很多插图，赫尔曼·察普夫介绍自己的经历，说是自学书法，而且很多东西都是他自己体会运笔以后才悟出来的，也因为自学走了不少弯路，起初，书写西文书法字体的拿笔角度都是错的，后来被人指正后才知道原来是拿错了，我那么崇拜的大师原来在初学的时候连笔都拿不对，当我看到这段的时候反而给了自己很多自信，鼓励自己只要努力一定也能学好。

所以，觉得到欧洲去应该多学一些像赫尔曼查古夫先生那样的书法这样的东西。其实现在想想都是很单纯的东西。

在“写研”工作六年以后我辞职到英国学习，其实直到29岁我都没有走出日本一步，但那个时候我觉得外面应该有很多我要学的东西，应该走出去。很幸运在英国受到很多朋友的照顾，认识很多人学习到很多东西。但在英国待了一年半也没有什么积蓄，所以只好又回到日本。回到日本以后开始试着自己做新闻字体，后来我做的一款字体拿到国际字体大赛去投稿，结果获得了大奖，两年之后我的另外一款字体在另外一个字体大赛中获得大奖，前后两次在不同的字体大赛里面都拿到了大奖。我并没有因为自己是日本人，就去做一款艺妓式风格的西文字体，我投稿获奖的字体是正经的最实用的适合长文排版的正文字体作品，是最正统的字体。

其实在我去英国之前“写研”的同事还说，你一个日本人怎么会搞得懂西文字体，还是别去了。但后来因为得过两次国际大奖，而且都是以非常传统的正文字体造型得了奖，我才认为自己的作品应该是得到了大家的认可的。

2001年，当时德国LinoType字体公司，现在已经改名叫Monotype字体公司，找过来问我能不能去公司上班，其实那个时候我也纠结了好久，即不会德文，又刚结婚，两个小孩子第二个小孩还不满一岁，于是我纠结犹豫了两个月。然后Monotype看我还在犹豫就跟我说，如果你来的话，给你做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与赫尔曼先生一起改字，这可是改变我字体人生的那位赫尔曼大师啊，即然有这样的机会，我就一下子下定了决心要去。那是2001年的事情，到现在已经18年了，这些年我一直住在德国。

 

站酷网：从武藏野美术大学到赴英学习欧文字体，两段求学经历中发生过哪些令您印象深刻的事情？

   

小林章：在日本的大学肯定会学到更多日文字体的知识，西文方面了解比较少，直到去英国后我才意识到西文字体应该要动手写，其实只要动手写就会知道其中的韵律和奥妙在哪里。在日本的时候我一直认为写字体应该用直尺、圆规，要画的特别有设计感，但总觉得画的不够好，直到在英国遇到了一位石碑雕刻家，受邀去他家玩，他问我说你知道西文的罗马体为什么长这个样子吗？然后就拿出了笔刷，他说其实用笔刷一写就知道这个造型是怎么出来的了。那时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西文字体也是可以直接用笔刷一气呵成写下来的，而不是像我以前在日本的时候要用直尺、圆规先画轮廓线再把中间涂黑，做所谓有设计感的字体。

那时候我也是比较受打击，原来我只要拿平头笔的笔刷二三十秒钟就能把这个字写的这么漂亮，可之前我会花一两个小时拿直尺、圆规在图纸上自己凭空去猜想着画，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这样直接用手一气呵成写起来的字曲线是很自然的，不会有任何勉强的部分，不会有违反自然规律的笔画，线条自然又流畅。因而所谓美的造型应该是用手写出来自然的造型，而不是勉强的人工刻画出来的造型。因为这件事受到很大触动，于是我就写了一本书。如果想知道具体内容，可以看《西文字体》系列那本书，突然变成宣传了，不好意思。

 

 

站酷网：作为字体设计师，您认为好字体与好阅读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

小林章：非常有意思的一个问题。如果让我选一款好字体，我选不出来，为什么呢？比如说我们看到一瓶高级的葡萄酒，我们会评价酒标的字体非常优雅，非常独特，非常好看。如果我们偶然间看到一款好字体，然后把它拿过来用于书写今天出席大会的四千人名单，或者把它拿过来书写一本三百页的小说内文，想象一下效果会怎样？不一定好，为什么，因为一款好的字体应该是符合特定用途的字体，它是在那个特定场合里才是一个好字体。

另外，有些字体设计师在设计字体的时候，会给字体做一些特别的造型，比如把字母y做的稍微优雅一点，把字母的角稍微拖长一点，想给读者创造一点新意，当然，读者翻开第一页时，可能会想这个y好漂亮，好特别，但是相信大家持续翻几百页都有这样一个y时，就会发现尽管它是一个造型优美的y，但无法避免的成为了阅读的障碍。设计师只会觉得你看我设计的多棒，这么帅的细节造型，但有时候正是附加的这些细节会给阅读造成障碍，于是引发一连串的后果就是读者读不下去书，把书放下去做其他的事。但是只有字体专业的人会发现原来是字体造成了阅读障碍，而读者却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让他们合上书然后去看电视了。

因此作为字体设计师，我们的工作就是首先要减少那些难以阅读的字体，其次就是当别人觉得这款字有问题时，能够更清楚的向大家解释为什么这款字难以阅读。其实所有事情都是这样，当事情进行的顺利的时候大家都不会发现过程中的问题。比如今天参加大会的人都会通过会场导视系统顺利抵达会场，几乎没有人会说你们导视系统做的太好了，特别感谢你们的导视系统。但是如果它给大家带来了误导，那一定会有人指责导视系统做的不好。

因此就像做一个舒服的导视系统就需要设计师非常认真的在每个细节进行确认，但是没有设计师会把这些精巧的心思展现在用户面前或直接告诉用户。我们字体设计师也同样也有这样的使命：在阅读障碍发生之前就把问题解决掉。

  

从识字到造字，从无名之辈到日本“西文字体第一人”，做到最好、被世人瞩目从来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为什么小林章，能做到？读小林章的经典，听小林章的分享，与小林章对话，我们找到了答案。

 

本文是UCAN2019系列专访。UCAN 设计大会创办于2015年，是由阿里巴巴设计（Alibaba Design）主办的全球性专业论坛，是由阿里巴巴设计将自身理念和成果赋能行业的大会，是架起设计行业、机构和阿里经济体商家合作的桥梁。

UCAN 2019 的主题是“让商业美而简单”。秉承这一设计主张，在新商业时代，UCAN 将在更多的设计场景、更宽的设计品类和更丰富的设计内容中，挖掘整个行业的设计价值，让设计行业更加繁荣，从而赋能商业更美好、更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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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主持：姜雨雯             视觉设计：海边的卡夫卡